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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人佳作欣赏——教师系列
2018-01-05  作者(来源):[暂无]

写人佳作欣赏——教师系列

柒校长有些醉了

柒校长这么放开肚子喝酒还是第一次。不一会儿,酒瓶见了底。陈老师摇摇晃晃地走了,明天他就南下广东去堂弟的工厂出任副经理,是不会难过和失落的。李老师也摇摇晃晃地走了,他因为教龄长年纪大,拿了一笔数额可观的补偿金,可以提早去城里的儿子家安度晚年,也不会难过、失落。

难过、失落的只有柒校长。

其实柒校长压根也不必难过和失落,他将到另一个学校去担任校长,那个学校靠近他在平原的家,他再也不用每周翻山越岭往返于家和这个坐落在深山老林的学校了。他如此往返已经二十几个年头。

柒校长没有理由难过、失落,他却难过、失落得要命,肠胃里的酒肉推搡着他、撕扯着他,火辣辣地灼烧着他。他摇摇晃晃走出宿舍,他想找一个和他一样难过、失落的人。

操场空荡荡的,教室空荡荡的,宿舍空荡荡的。

今天本该是开学的日子。

柒校长绕着操场走,边走边捡拾地上的枯枝败叶,醉眼朦胧。朦胧中,他看到做操的学生排满了操场,就像老农看他田地里生机盎然的秧苗,这些秧苗都是柒校长挨家挨户上门移植来的 ,邻近五个村庄 的人家,没有哪一户柒校长不曾踏进过。

一茬又一茬的秧苗开花结果了,柒校长也从一个毛头小伙变成了半个老头。头发花白稀疏了,额头横了皱纹了,犀利的眼光暗淡了,矮墩的身材更加粗短了。

一阵风迎面拂过,柒校长甩甩头,那些满操场的秧苗慢慢消隐了,最后剩下八株,现在一株也不剩了。他干呕了几口,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旗杆基座上。

柒校长!你怎么了?你喝醉了吧?”

柒校长腾地站立起来,村长,我没醉,没醉……” 他紧紧握住来人的手,你看……你看……这么好的学校……”他试图在村长脸上寻找难过和失落。

村长哈哈大笑:过几天就改装来做木材加工厂了,已经找到投资的人了。

柒校长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喃喃地说:往后孩子们又得走五六个小时去乡里上学了。就因为这五六个小时,二十几年前,这一带的孩子都不上学。

现在哪还有几个孩子在这山旮旯哟,家家户户都出去打工了,孩子也跟着到外面去了,不上学就打工。学校chè了也有道理 ,三个老师八个孩子,怎么养?”

柒校长仍心有不甘,说:每个村子总也还有两三个孩子在的吧?”

国家总不能为两三个孩子办一个学校,养几个老师吧?”村长说。

这个道理柒校长不是不明白。他这会是真醉了。

我们的校长叫高万春,个子高高的,很魁梧,戴一副眼镜,总爱穿一身中山装,风纪扣紧系着,不苟言笑,很威严的样子。走道老爱背着手,昂着头,很威严的样子,不仅我们学生,就是老师见了他,都有些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怕他。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这所自1871年成立的汇文老校的校长的,但他最有资格,也最有能力。这是三十多年过后,经过时间淘洗,人们一致的评价。

他很爱听课,这时候,讲课的老师、上课的学生,都格外紧张。因为他懂行,发现问题,会不客气地指出。不合格的老师,会被他请出我们的学校,他一门心思就抓教学。我刚刚入学的时候,就听高年级的同学讲,他是西南联大毕业的,是闻一多的学生。这让我们对他肃然起敬。想想,那时,他四十多岁的样子,最多不到五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又有学问,不住从他的眼镜片往外冒,一副正直不阿的劲头,多少有些盛气凌人。难怪大家都有些怕他。

我们学校曾经有一块墙报,起名叫百花,是语文教研组的老师组织同学办的,用两块墨绿色的乒乓球台挂在教学楼一楼大厅里,每一期上贴满大多是我们同学的幼稚作文。高校长很喜欢这块园地,每期都有他亲自写的文章(最出名的有《李自成起义的传说》、《盖叫天谈练功》),谈天说地,博古论今,让我更加信服他一定师出名门,得闻一多先生的真传。这让大家越发敬重,他的文章确实写得好,他不是那种光说不练的嘴把式,不是那种以大老粗自居的领导。越是这样的领导,威严自在,大家便更加怕他。

现在,人们回顾往事的时候,谁也无法否定他的学问,他的敬业,他的领导才华,在他为汇文校长的那十年中,是他把汇文中学德智体全面成绩,推到全北京市中学前五六名的位置上。当时他曾经问过我年轻的班主任司锡龄老师这样一个问题:“你说一名大学教授贡献大,还是自己一名优秀的中学老师贡献大?他自己的回答是:“办好一所中学,不见得比大学教授贡献小。这就是他的价值观,他的理想追求。在中学校长这个岗位上,如他一样的教育家并不多。

我们学生远远见到他,都绕着走,生怕和他碰面。我在学校六年,一共和他打过两次照面。一次,我们班下午提前下了自习课,我和同学一边下楼,一边哼起了歌。并不是不知道别的班还没下课,我们只是小声地哼着。那时,刚演完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雷振邦作曲的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很红。我们就是唱着这首歌下到一楼最后一个楼梯的时候,傻了眼。高校长正背着手昂着头,守株待兔一般等我们下来,然后劈头盖脑厉声问我们:你们说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即便三十多年过去了,他那问话和他那样子,我记得还是那样清楚。因为当时我们确实吓破了胆,立刻卡了壳,噤若寒蝉。

另一次,是我上了高二,一天班主任对我说高校长叫我到校长室去一趟。那时,学生去校长室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不是挨训,就是挨批。我问班主任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心里便越发发虚,不知自己什么错又栽在高校长的手里!忐忑不安地走进校长室,我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因为他的严厉在全校出名,不仅学生,就连老师都有些怕他。他没有让我坐下,只是先问我最近的学习情况,然后又告诫我要谦虚不要骄傲翘尾巴,最后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告诉我:“这是一本英文版的《中国妇女》,你的一篇作文翻译成了英文,刊登在上面了。

他在汇文中学的那十年中,我经历了六年,得惠于他的事情很多。那时候,学校图书馆的老师破例允许我进图书馆里面去挑书,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是光绪十年(1884)建的,藏书非常丰富,那里给予我的营养让我终身受益。一直到如今我才知道,那是高校长对图书馆的指示,当时有很多学生不满,找到图书馆老师去吵,向学校提意见,他坚持自己的主见:“要给爱学习的学生开小灶!

我读高三那一年,中央戏剧学院两位老师来学校招收学生,我被推荐给了他们。我当时并不知道是高校长的推荐,等知道的时候,那时高校长已经离开我们好长时间了。我只有把我迟到的谢意和敬意,写在他逝世40周年的日子里。

阎述诗老师,冬天永远不戴帽子,曾是我们汇文中学的一个颇为引人瞩目的景观。他的头发永远梳理得一丝不乱,似乎冬天的大风也难在他的头发上留下痕迹。

阎述诗老师是我们学校唯一的一位数学特级教师,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教过我们班。不过,他常在阶梯教室给学生讲数学课外辅导,谁都可以去听。他这样做。为了我们学生,同时也为了年轻的老师。

那时我并不怎么喜欢数学,还是到阶梯教室听了他的一次课,是慕名而去的。那一天,阶梯教室坐满了学生和老师,连走道都挤得水泄不通。上课铃声响的时候,他正好在教室门口,他讲课的声音十分动听,像音乐在流淌;板书极其整洁,一个黑板让他写得井然有序,像布局得当的一幅书法、一盘围棋。他从不擦一个字或符号,写上去了,就像钉上的钉,落下的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随手在黑板上画的圆,一笔下来,不用圆规,居然那么圆,让我们这些学生叹为观止。

四十五分钟的一节课,当他讲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下课的铃声正好清脆地响起,真是料如神。下课以后,同学们围在黑板前啧啧赞叹,都舍不得擦掉。有心的高年级同学带来了相机,将它拍了下来。

是的,那简直是精美的艺术品。我还未见过一个老师能够做到这样。阎老师并不是有意这样做,却是已经形成了习惯:阎老师是把数学课当成艺术对待的。只是刚上学的时候,我并知道阎老师其实就是一位艺术家。

一直到阎老师逝世之后,学校办了一期纪念阎老师的板报,在板报上我见到诗人未然先生写来的悼念信,信中提起那首著名的抗战歌曲《五月的鲜花》,方才知道是阎老师作的曲。想起阎老师的数学课,便不再奇怪,他既是一位数学家,又是一位音乐家,他将音乐形象的音符和旋律,与数学的符号和公式,那样神奇地结合起来。他拥有一片大海,给予我们的才如此滋润淋漓。

那一年,是1963年,我上初三,阎老师才五十八岁,太早离开了我们。他是患肝病离开我们的。肝病不是肝癌,并不是不可以治的。如果他不坚持在课堂上,早一点去看病,他不至于这么早走的。他就像唱他的《五月的鲜花》的战士,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岗位一样,不愿意离开课堂。

就是从那时起,我对阎老师有了进一步了解。以他的才华学识,他本可以不当一名寒酸的中学老师,艺术之路和仕途之径,都曾为他敞开。1942年,日寇铁蹄践踏北平,日本教官接管了学校后曾让他出来做官,他却愤然离校出走,开一家小照相馆艰难度日谋生。解放初期,他的照相馆已经小有规模,凭他的艺术才华,他的照相水平远近颇有名气,收入自是不错。但是,这是母校请他回来教书,他二话没说,毅然放弃商海赚钱生涯,重返校园再执教鞭。一官一商,他都是那样爽快挥手告别,惟有放弃不下的是教师生涯。这并不是所有知识分子都能做得到的。

阎述诗老师一生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白日教数学,晚间听音乐,手指在黑板和钢琴间互相弹奏,陶然自乐。守住的,是一颗艺术家和教育家的清净透彻之心。

岁月最为无情而公正。抗战胜利五十多年了,《五月的鲜花》也已唱了整整半个多世纪。半个多世纪呀,会有多少歌、多少人被无情遗忘!但是,阎述诗老师和《五月的鲜花》仍被人们时时记起。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