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冰

小何，一个好听而亲切的称呼，代表着同学们对班级这样一个小巧男生的关注和喜爱，曾经，他就是大家的开心果，课间总能看到同学们三三两两围在他的座位旁面带笑容，谈天说地。和同学们一样，我也一度把他视为班级很多男生学习的榜样，对他的乐观、上进给与肯定的评价和频繁的表扬。六年级的大部分时期，他都表现得异常突出。加上他并不富裕的家境，我预想他会是一个在逆境中健康成长的孩子，会在父母含辛茹苦的教育之下坚定地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所以，课余时间也很喜欢与他交谈，谈他的学习环境，谈他的理想目标。他也乐在其中，坦然且大度，且聪明，学习成绩始终能保持年级中等偏上。

但人的转变往往就只是转瞬之间的事。

从六年级下学期末到暑假，到初一的两个月以来，他屡屡犯错，错到老师不能接受，同学也无法容忍。他从父母那里要了10元钱却不交给老师，放学路上多次买零食吃直到花光，父母电话询问情况后再给他10元，他还可以继续重蹈覆辙，直到老师与家长联系问明情况；他会去网吧，先是一两个小时，后来发展到半天，一天，甚至有一次彻夜不归，父母老师半夜打电话四处问询；等到父母坚决制止其出入网吧，他开始借着出门上厕所的机会“一去不返”，知道父亲从网吧里把他揪回家，而且，不止一次、两次……

而这些情况，若不是父母电话联络我，所有的人还都会被他蒙在鼓里。他掩饰得极好！

也许他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在学校，老师同学都太亲近他了，他的自我感觉也过分良好了；在家里，无论家境如何，但作为独生子女，父母总是视为掌上明珠的，他更会因此无所顾忌。错误的定位，偏激的行为，他的错误在所难免。

还记得他姗姗来迟的那10元钱，是在他向父母负荆请罪了以后才“讨”来的，也是自己以挨打为代价才换来的。入学之初，他并不是一个贪嘴的人，再看他的家庭，也并不是有这样条件的人。父亲起先是在一个汽车修理部做杂工，母亲赋闲在家，三口之家就居住一个分隔成三间小屋但总面积不足30平方的房子里。一个人维持一家人，还要担负几百块的房租，基于这样的条件，小何的父母基本上不会也无法给他额外的零花钱。所以，我能理解他放学后偷偷摸摸地用需要上交的钱去小店买来零食吃的那种喜悦和兴奋，也能想象他抖抖索索花掉不该乱花的钱时那种紧张和愧疚。但孩子就是孩子，要先满足自己的胃口，在逼不得已时再反思自己的良心。这件事让父母很生气，一为没面子，自己的孩子这么没出息，二为被莫名其妙花掉的钱，自己的孩子这么不体谅父母。教育小何之前，我先和他的父母沟通了一番，历数小何的可赞之处，同时希望他们能够理解一个小孩子贪吃的心理。然后再与小何面谈，告诉他老师眼中的他的父母——辛劳又体贴，为了他的学习，在拥挤的30平方里隔出一个独立的小间供他学习、休息；为了节约用钱，父母一直衣着破旧等等。他默默地听，没有申辩也没有眼泪。但我知道，他听懂了，也知错了。那次回去的路上，我还特意让他带回去一只柚子和一袋饼干，并且告诉他，以后像老师一样自己挣钱了，拿给父母花！

教会一个孩子不贪吃，很容易。但阻止一个孩子不进网吧，不私自出门玩耍，太难了！

好几次，小何的父亲都是亲手把他从网吧里就出来之后就给我打电话的，电话那头他有多愤怒，电话这头我也就有多窝火。开始的几次，他们只是惊讶他怎么会连中饭也不回家吃，后来不仅如此，因为他会彻夜不归了，而当父母找遍能找的网吧也不见人影时，惊讶就变成了气恼，还夹杂着因为担心而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何的母亲只会训斥，但小何从来听不进，父亲呢，自然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打到母亲电话里也会心软，说自己都不忍心看。问题却是，打并没有解决问题，小何一如既往，又连续去了数次。三方（老师、学生、家长）会谈时，小何只会辩解，他没玩，只是在旁边看别人玩，因为没有钱。而他却不知道，这只会更让父母老师恼火，因为他太没志气。几次口头的教育不见成效，父母也只能无奈，把管教的担子全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在劫难逃”，先跟小何的父母“约法三章”：有情况第一时间向我反馈；遇事别动辄诉诸武力；给小何一定的自由。家长的工作好做，难的还是学生。

暑假前夕，我特别找到小何谈话，告诉他假期老师会去看他，希望他给老师一个惊喜，不要再出入网吧，或者招呼也不打就从家里消失。他欣然应允却根本无意兑现。电话联系了很多次，父母一次比一次失望，一次比一次愤怒。但自己的孩子，总不至于真的往死里打，总之是没辄了。我只有上门，准备春风化雨，先检查作业再做思想工作。那天是机缘巧合，家访路上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摔了一跤，手臂双膝都挂了彩。一进家门就开始找创可贴。小何的父母也很聪明，顺势就教育小何，说老师为了来家访摔成这样，看他对得起老师吧。事实上，摔跤哪里有他的关系。但父母这样说时，小何的神情似乎真的有些惭愧了。大人们心领神会，相视而笑，我在看到一丝希望的同时就听到父母如数家珍地汇报他的假期生活：每天作业不足半小时，早出晚归赶上上班族了，而且经常是以出门小便为由长时间逗留在外。质问他在哪做什么，他只会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后来父母实在没办法，只能白天把他锁在屋里，一切活动全在屋里解决。……

清楚地记得，那次家访我几乎是夺门而去！因为看着他那张曾经纯真的脸现在却如此令人憎恨，我只能选择在电话里与他沟通。他大概意识到了老师的绝望，所以保证书、检讨书开始一份一份地写，我三令五申告诉他老师会看他的实际行动的。

“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一点没错。他没有保持到一个月。新学期的第三周就故伎重演了。父母无法容忍他总是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但也记着老师说了不能总是用打骂来解决问题，自然只有求助于我。对这样反复无常的孩子，心软不行，手软更不行。所以收拾了他的书包，二话不说，请他的父亲将他带回家去。那一次，他有点呆住了，眼泪哗哗地流，说要读书，不要回家。可是现实哪容得着他选择，被父母强行带回家之后，他有两天没办法来校读书，父母已经打算直接送回老家去。这一次，真的应该感谢他们的配合，“假作真时真亦假”，小何真的紧张了，知道必须自控了。和父母悄悄地联系之后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带着检讨和拖欠的作业来学校请求老师和同学们的原谅。第三天，父亲送他来到了学校，本以为可以就这样继续读书的小何，没想到在进班检讨时却遭到了大多数同学们的质疑和拒绝，他们听说了小何出格的举动之后纷纷抗议，说他态度不对，根本不能进课堂。这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正好顺势狠下心来继续把他晾一晾。他很沮丧地又回到了家里，准备接受同学们的长期考验。作为老师，我隐隐约约地担心他会不会从此误入歧途，父母白天又都在外上班，留他一人在家，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在他回到家里的当天下午，我又尾随而至，以随时抽查为由想看看他在家的表现。所幸，他真的一人在家，还在做数学题，看到我站在房门口，满脸的惊讶和感动。那一刻，我才觉得，小何应该可以回来了！

突然袭击的那一回，真的是天赐良机，和小何彻彻底底地谈了一回，他像是回忆自己的前半生一样，带着异样虔诚的悔过之心，好好检讨了一遍！

第二天，再回到教室的时候，他仍然要过同学这一关，但那一次，他站在讲台上几乎是泣不成声了，也许他太想念这个集体，太怀念从前的自己了！现在，快一个月过去了，“小何”又被同学们亲切地挂在嘴边，他也露出了往日的笑容。这对于我，对于他的父母，真是莫大的欣慰！我想，“退学”的教训小何也许永远难忘！而且更可喜的是，前不久的家长会上，小何的母亲还亲口告诉我，小何明显地进步了，比以前有时间概念了，遇事能主动请示父母了，让父母感到无比地高兴。

身为教师，让自己在教育这片希望的田野上默默耕耘，像父母一样在意每一个孩子吧，给他们希望，给他们关怀，他们一定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你看到更大的希望，找到更多的动力！

2008.10.27